?点击上面“东营微文化”一键关注每天为你推送原创心动美文
由东营市作家协会主办,东营微文化承办的“微”青春有奖征文:书写青春,记录梦想、传递正能量......
请点击链接查看详情:
“微”青春有奖征文大赛
草木之人
1
我——草木之人。父亲活着时常说这句话,有时,一天重复好几次,一次重复好几遍。relx烟弹他说这句话,主要在三种情境中。一种是,伸出无名指或拿一根草棒,在地上画。横着或竖着画一道道线,有时也画一个个扁扁瘪瘪的圈。不是写字,父亲不识字,连有些数码也不认识。他病了,买来药吃,但不知道怎么个吃法,医生告诉他,但记不住。我在外上学,一周回家一次,他只好在药瓶或药袋上作标记。一次吃一片,画一道杠,一次吃两片,画两道杠。他出了门,世界一片混沌,懵懵的,如同我们秋冬季节遇上雾霾。父亲一生极少出门,只在家的附近走动。他有时仗着酒劲吹牛,说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一种是,夹着一颗即将燃尽的烟蒂,轻轻吐出一口浓烟,一点也没有被炝得咳嗽,脑袋侧向一边,并不看站在他对面的我。草木——之人。他这时说自己是草木之人,大约是说自己没用,只是一个地地道道土里刨食的死老百姓,一个怯懦缺少血性任人欺凌的老实人、窝囊废。他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仍是侧着头,半晌不出声。最后,慢慢弹掉鞋帮上的一片泥块,或者站起来,整理一下灶前的柴草。也有时,径直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蓝蓝的天,长长地吐一口气。还有一种是,轻轻啜一口劣质的白酒,把酒碗(一只磕掉把的茶杯)紧紧捏在手里,用血红的眼角盯着我。我——草木之人。他说得极快,很轻佻。后边四个字没有一丝停顿。我知道他心里是得意,是高兴。他的意思是:我是草木之人,我认relx烟弹!可我的孩子不是,足够了!父亲这句耳熟能详的话,是一九九二年夏秋之交的一个晚上说的。这一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专生。
2
父亲说自己是草木之人,自然与草有关。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他在荒地里铲草。那时候,好像不但粮食不太够吃,而且柴草也经常告急。他在中午或傍晚,上完工后,找一块荒地,用锄头铲草。父亲把草铲下来,放在那里晒几天,到八成干时,用包袱背回家,堆在东屋里。秋后,他有时也带着我在翻过的地里捡茅根。茅根白白的,长长的,有些甜,但稀稀落落,半天只找到一小把。夕阳西下,父亲腋下夹着一捆茅根在前边走,我紧紧尾随在他身后。天气已经很凉,而家中的灶火是热的。鸡们早早地宿了窝,花狗靠着北墙打盹,麻雀停止了聒噪。一切安静下来。焦干的柴草无声地燃烧,灶堂里火苗扭着柔软的身子,硬是把一锅冷水烧得翻滚。在父亲看来,有了草就拥有了温暖。因此,他稀罕草。他走着走着,看到脚下一截秸秆,立马弯腰捡起捎回家里。更让我难忘的,是每年秋假跟他一块割青草。这时我已经上班挣钱,害怕割草种地这样的活。父亲并不强迫我干,他在西墙下磨镰,悄无声息地套车。他五十多了,我不忍心让他一人去,闷闷地提上一把镰,坐上车,跟他一块走。走四五里地,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父亲把牛随意一丢,俯下身子开始割草。这是一片高底起伏的坟地,长着茂盛及膝的茅草。父亲挥动镰刀,在坟头之间穿梭,割出一条条小道。只是一小会儿,我就汗流浃背,腰酸背疼,不停地站起来,看天,喝水,撒尿,但父亲蹲下去就几乎不再起来。中午或傍晚,衣服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我累得一动不想动,索性坐在一座坟前大口大口地喘气。父亲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装车,套车,检查水壶和镰刀,牵着老牛一步步走出草地,由小路上大路。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他吃那样一点点饭,那样弱不经风的身子,哪来那么多力气。我经常自问,天下所有奔走在草木之间的农民,是否都是如此。
3
青草被镰刀斩断,四周空气里氤氲着草的香气,令人陶醉。割来的青草薄薄地摊在村后的晒场上,风吹过来,草的清香依然扑面。绵绵秋雨来了,只得把晒得半干的青草堆成垛。一连几日的雨天终于过去,再次把草摊开,没有了香气,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霉味。这种味道,即使站在离晒场很远的老屋旁,也很闻得到。而这种味道又很奇怪,非但没有让我感到厌恶,反而让我觉得舒服。甚至,越是一年年过去,这种味道越是悠长和醇厚。草晒到八成干时,堆成一个庞大的垛,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泥。到北风紧、雪花落的时令,父亲从垛的一侧,一把一把地出绿瓦一般的青草,干燥的青草腾起的清新味儿沁入心腑。我和父亲,在我们家的院子或东屋里,将这些绿瓦一般的干草铡成草料,浓浓的草香弥漫在院子里。有时,铡草持续半个上午或下午。活很简单,我递草,父亲压刀。过一会儿,爷儿俩换过来,我压刀,他递草。这时候的我,已经懂得心疼父亲,使力气的活,尽量抢着干。在父亲压刀时,我总是很担心,担心他猛一用力,心脏承受不了,血管突然破裂,血在他身体里乱流。父亲也乐意递草,他怕我冒失,一不小心连手带草递进去。掌灯时分,父亲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土,端一筛子冒着香气的干草,挖一瓢子麸皮或棒子面儿,给一直耐心等在棚子里的老牛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做完这一切,父亲坐到昏黄的灯下,点上一支劣质的烟卷,或者倒上一碗浓烈的劣酒,开始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他一口口地抽着烟,一口口地抿着酒,在那么一个节点上,突然神情黯然,无来由地轻轻地长叹一口气:我,草木之人呀!
4
今年清明前夕,众弟兄把祖坟迁到了现在的地方。祖坟原来在村北,与老村隔着一条小河。村里人都说我们的祖坟风水好。这里地势低洼,水草格外茂盛,连坟上都疯长着,好像先人们茂密得有些过份的头发。我和媳妇每次给父亲上坟,都趟着没膝深的草过去,若是雨季,有时还得穿上雨靴。迁坟时,我第一次目睹先人们在地下的睡场与睡姿。先辈们睡得很随意,很简陋,甚至干脆毫不讲究地睡在一丛丛草根里。有的因为下葬时没有棺木,很多先人直接躺在泥水里,而那些草的根须,从骨头的间隙和颅骨的孔眼里,盘根错节、弯弯曲曲地长出来。据说新坟地风水也很不错,迁入时是一片棉田,去年的棉柴还齐整整地立在地里。迁坟很顺利,一共用了两天时间。清明节这天中午,白白的太阳下,一座座新坟被拍打得锃亮。看着一座座被拾掇得整整齐齐的新坟,大家都觉得完成了一桩大事。等到六月里去上坟,面貌大不一样了。新坟经雨水侵蚀而塌陷,四周的蒿草已经没了人。我想,地下的先人们——我父亲——安睡的那里,肯定又充满了泥水,而一些草又在黑暗阴冷的里面错综复杂地肆意生长。我感到有些悲哀。我见过很多精美的墓地,用坚固漂亮的石头砌成,干爽而整洁,周围还种着一排排仪仗队一样象征富贵的树,一如他们生前住过的房子。这些生前住着好房子的人,死后睡在如同活着时的家里,如果有梦,梦也是美丽而轻快的,到了半夜,甚至还吃吃地笑出声。我必须承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牙根确实疼过。但现在确实好多了,觉得那些生前和死后都住得富丽堂皇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我的父亲和先人们也没什么不好。先人们摸索了一辈子草,最后与草们为伍,真没有什么不好的。生前都是草木之人,死后也无须再登什么大雅之堂。
作者简介:杨立宇,山东省东营市史志办公室干部。喜欢文学和历史,业余时间写作。关注城市化进程中的农村变迁。多写农村题材的散文随笔。
作者近期作品欣赏:
思念是条长长的线
柿子红了
那些东奔西走的人们
春天来了种棵树
“东营微文化”体现人性本真,歌颂人间温暖,传播正能量,以文会友,大众也精彩。
征稿要求:散文,诗歌,小小说,随笔等各类题材,字数在300-2000字以内。投稿请先关注公众号/加主编微信。因编辑人员时间,精力有限,请作者自行校对。投稿需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投稿邮箱:407258991@qq.com
微信号:18562013539
微文化本月特设人气奖以示对作者认真推介作品及平台的鼓励和感谢:每1000阅读量,或留言100奖励10元,不兼得(有奖征文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