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斗米折腰(篆刻)赵之谦
闲章指姓名、字号、斋室之外悦刻新国标杆颜色的印章悦刻新国标杆颜色,词句多富文学色彩,在书画中起“引首押角”之用。近代以降,闲章成了书画不可或缺的部分,其内容多显书画家的襟怀、志趣或兴味,故有“闲章不闲”“闲章玩味”之说。有的显示其艺术追求,如徐悲鸿的“一尘不染”、潘天寿的“不雕”;有的反映当事人经历,如吴昌硕的“一月安东令”、齐白石的“鲁班门下”;有的关涉画作题材,如李苦禅画鹰,常钤“鹰击长空”印,李可染画牛,喜用“孺子牛”印。更多的闲章流露艺术家的闲情逸致,凸现鲜明个性和不俗意趣。有些名家的闲章,用自贬、自嘲或自黑的方式,折射自信、自尊或自谦,饶有意趣。
八大山人有“浪得名耳”一印。明代何震的“登之小雅”,巧借“不登大雅之堂”之成语。赵之谦自刻“为五斗米折腰”,一反陶渊明之意。晚清篆刻“黟山派”宗师黄士陵有闲章:“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不通”者,不屑“通”也。吴昌硕“五湖印丐”“苦铁”“画奴”等印,自呈对艺术的执着、刻苦之心志。自称“三百石印富翁”的齐白石,成名后不减谦逊,有的闲章自嘲甚剧。如“不成画”“门外人”“浮名过实”“老夫也在皮毛类”等。李可染的“废画三千”“白发学童”“七十始知己无知”“不与照相机争功”等,在自嘲、自谦中体现精进之志。来楚生的“自爱不自贵”,不卑不亢。徐三庚的“不足为外人道”和王福庵的“不因人热”,可谓高冷。汪曾祺爱绘画,其闲章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语出自陶弘景名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以书画来怡情悦性,自得其乐。
有些闲章,貌似自贬,其实别有心曲。广东画家刘国玉有闲章“井观居”,以井底之蛙自警自惕,意在大观天下。他还有“百事皆弱项,弯腰属最难”一印,自嘲中寓风骨。林墉有一方“我怕”,这是对艺术心存敬畏,和吴昌硕的“勇于不敢”相映成趣。而傅抱石的“往往醉后”,凸现真率性情。园林名家陈从周刻有“我与阿Q同乡”一印,谐趣盎然。丁敬的“我是如来最小之弟”,庄谐杂陈。
有的书画家曾经贫寒,不仅不回避,且在闲章中坦陈之。“画梅乞米”一语之印,有多人使用过。吴昌硕曾自称“寒酸尉”。张大千用“乞食人间尚未归”和“苦瓜滋味”二印,不忘早年的清寒。能直面曾经的窘迫,心态坦荡使然也。
拿他人生理缺陷说事有点缺德,但不少大艺术家喜在闲章中自嘲病残之躯,体现了旷达心态和幽默情怀。祝允明右手多长出一小指,自号“枝山”,并刻了“枝指山”“指山道人”等闲章。朱耷说话结巴,故有闲章“口如扁担”。“扬州八怪”之一汪士慎,一目失明后作画用闲章“尚留一目看梅花”。吴昌硕曾说:“行年方耳顺,便得耳聋趣。”70岁后自刻“吴昌硕大聋”印。吴湖帆有一鼻孔常窒息,久经医治而效果甚微,就刻了一枚闲章“一窍不通”。邓散木66岁时左腿患动脉硬化症被截肢,自号“六六残人”,相继刻了“谁云病未能”“夔一足”“一足散木”等印。林散之72岁时不慎在浴池中被水烫残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他请人刻了“瑶池归来”一印,并以诗记之:“情犹未死手中笔,三指悬钩尚苦求。”女画家周炼霞生性幽默诙谐,因一眼视力很差,遂有闲章“一目了然”。
当然,有的名家闲章因自信满满而颇为高调。石涛在其名画《黄山图》上钤“搜尽奇峰打草稿”,成了传世名言。吴让之有“观海者难为水”之印,可见格局之宏阔。唐源邺的“吾腕有鬼,吾眼有神”,极为自负。施士龙的“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不见我”,可谓张狂。张大千山水画多钤“自诩名山足此生”“万里写入胸怀间”,其得意之作多钤“独具只眼”“百岁千秋”等。陈巨来有“待五百年后人论定”“子孙保之”等印,自信作品经得起时间检验。黄永玉有闲章“无法无天”,弘扬不因循守旧的创新精神。李可染的“为祖国山河立传”,豪情冲天。不过,一般的书画爱好者,最好有自知之明。闲章倘用“九大山人”来自我标榜,有点不知自己姓啥名谁。
书画家把印章比作“种瓜得蔓”,瓜卖掉了,藤蔓留给自己。很多书画作品完成后就离开了作者,而印章总是自己留存。个性化的闲章,颇为书画家所宝爱。
钤闲章以自嘲,方寸中见性情。
(作者为浙江省安吉县委党校高级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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