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不属于一个人的太阳
涂昊一
1
快到年底怎么往烟弹里面注油diy教程,调休回老家办点事。
因为有朋友的帮忙,事情提前办好,就在家逗留一段时间。
晚上无事,和朋友出去胡吃海喝,闹到半夜才回家。
西大街的街角,一队人举着花圈,周遭很安静,万家灯火熄灭。丧乐响,嘈杂无比,与环境格格不入。“或许是一个老人没能熬过这寒风。”我经历过身边人的死去,所以对死亡怀有敬畏。
楼道前的铁门旁,看到一个人拖着很多行李。怎么往烟弹里面注油diy教程他深埋着头,手肘搭在膝盖,靠着白灰墙坐在水泥地上。月光明亮又清冷,洒在他身旁的三尺地。
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晚风里等太阳。我这样想。
我掏出钥匙开门,他听到动静,抬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瞥到他的脸,看见疲惫和孤单。
“阿远?”不敢确定,我又问“是你吗?阿远?”
他用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他拎起他的行李箱,然后背上一个长长的包。“有时间吗?想找你聊聊。”
人们说,有些人说了再见,就再也不会知道能在什么时候再次见到。阿远于我,就是这样一种人。
酒气弥漫,头晕晕乎乎。冷风带给我一丝清醒,回忆逐渐蔓延。
2
阿远是我高中时候的兄弟,那种狂傲不羁的年华,每个坏男孩总有许多兄弟,而阿远,就是我们这群坏男孩中的一员。
他是高二那年转过来的,之前在外地上学,好像是适应不了那种高深度的教学方式,他的父亲决定把他送到老家的学校,自己在外地继续打拼几年。
转到我们班那天,他斜背着包,嘴里嚼着口香糖。谁都不看,直接走到最后一个预留座位,甩下包,然后开始收拾他的东西。
班主任叫他,他抬头,却没有停住手上的动作。“你把嘴里的口香糖给吐了怎么往烟弹里面注油diy教程!”
他“哦”了一声,然后走到前面的垃圾桶旁,“噗”,吐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嚼的口香糖,没看班主任一眼,又走回他的座位。
班主任黑着脸,过了一会,“同学们,今天开始学习圆锥曲线,把书和草稿纸都拿出来。”
他在下面,整理好书本,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大瓶绿箭,倒了两颗,继续嚼啊嚼。
阿龙用胳膊戳我一下,“牛怎么往烟弹里面注油diy教程!”
3
很长一段时间,阿远就一个人在后面玩他自己的,上课玩手机,下课睡觉。像大多数坏孩子一样。
他真正融入我们,是高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跑去学校旁边的网吧上网,两拨人因为几台机子吵了起来,几句话后,都是面红耳赤,扭打着出了网吧,在门口打起了群架。
阿远斜背着他的书包,远远的从学校的方向走过来。我们打的昏天黑地,抓着别人的领口,也被别人抓着自己的衣袖。阿远加快脚步走过来,单手拎着他的书包,用力的向对方一个人的头上摔过去,踹向抓住我帽子的人。鏖战中,有人喊“别打了,再打学校保安就要来了!”对方借此下台,我们也就顺水推舟。大家身上都有些伤,但占到便宜而生出的愉悦抚平了伤痛。
阿远说“打累了,走,吃饭去!”
七八个人收拾东西讨论去哪吃,围观的群众也做鸟兽散。网吧那几台机子呢?
谁知道?爱谁玩谁玩!
4
后来玩熟了,才知道阿远比我们还能混。
我们一起干了许多坏学生在那个年龄里会干的事。
抽烟,喝酒,打架,上网,考试偷传纸条。
在最好的时光里肆意挥霍着我们的年华,在最灿烂的阳光下尽情演绎着我们的青春。
只是没人知道,阿远的太阳,将要落下。
而且是永远的落下。
高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阿远又在外面闹了事,把一个混混打进了医院。
人家家长找来,要找阿远爸妈理论。班主任打电话给他爸,要他下午就赶来。
到了傍晚,没人来。班主任发火,一遍遍的打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他把阿远叫到办公室,要阿远给他爸打电话,无人接听,再打给他妈,还是无人接听。班主任叫他先回家,等他爸来了再回学校上课。第二天,班主任仍然没能打通阿远爸的电话,快到中午,阿远来学校,对班主任说“老师我给我爸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能不能先进班上课,马上就要高考了。”班主任正烦,吼他“你还知道快高考了?知道你还闹事?赶紧给我滚进去!”
下午,班主任接到阿远爸的电话,但打电话的人不是阿远爸。
阿远的父母在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阿远爸当场死亡,阿远妈送进医院抢救无效。
阿远的狂放不羁在那天结束,从此,再也不见了那个爱斜着背书包,爱打架惹事的少年。
5
“喝多了?”阿远晃了我几下。
“哦,没有。只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准备把他领上楼,又想起什么,还是决定带他找间宾馆。
这个时候,我爸妈应该睡的正香。
“到我那吧。”阿远说。“我来之前已经预订好宾馆了。”
我帮他提着行李,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巷弄里行李箱的轱辘摩擦地面,阿远手上的烟烟雾缭绕指尖,口袋里的零钱叮当作响,两人的影子被路灯缩短又拉长。
眼前是我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再次相见,谈不上疏远,但许多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走上大街,时而有车辆驶过,“嗖”的一声,铺卷冬夜的寒冷,也铺卷过去的伤痛。
走到一家宾馆,旁边是琴行。凌晨,双页木门紧闭,一盏橘黄色的钨丝灯吊在门檐上方,暖光洒在塑料爬山虎上,屋里面有琴声传出来,不知道是有人在弹还是留声机作响。
上了三楼,走廊最里侧的房间。刷卡,开灯,关门,拉锁链。
他熟悉的好像一直都住在宾馆。
把行李放下,阿远递了支烟给我,点上火。
“最近有事吗?怎么想起来回来的?”我把烟灰缸挪到旁边,弹了一下。
空气一阵寂静,窗弦外月已半弯,惨淡的月光照在他深陷在沙发里的身上。
“叮”,他弹开打火机,打着火后“啪”的合上。
“我爷爷走了。”
六
有人说,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人,脸上大多是没有表情的。
阿远留给我最后的表情是那天他蹲在厕所的拐角,手里夹着烟,哭的没有了声音。半开的窗户在往里面漏雨,风声大作,雨滴在窗外停车场的水坑里泛起涟漪。
现在他坐在我的对面,夹着烟的手盖住下巴,紧皱着眉头。
受伤的少年在孤独的旅程里没能抚平伤口,但他学会了隐藏和假装,习惯了离别与淡漠。
幸与不幸,无法说清,老式的座钟“咯噔”“咯噔”的响。
阿远拿出手机,打开屏保后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笑魇如花。
“弟媳吗?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我故作轻松,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来不了,你想看的话可以去我那儿的墓园,记得带上一束白玫瑰。”
两点整,最后一班长途客车开进城区,惊醒了睡梦中的人。老式座钟“咚”“咚”的敲了两下,窗外阴云散开,月光再次饱满。
命运把他深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夺走,却留他独自在世上孤单。
“阿远……”
“嘶……”他熄灭烟头。“睡吧,明天你带我出去转转,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他仍陷在沙发里,饱满的月光打在他脸上,在他鼻翼一侧铺开阴影。
7
再醒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左右。
阿远坐在沙发上,身体往前倾,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放在腿上。
他在调吉他弦。
才想起来昨天他背着的那个长长的包。
窗帘被拉上,厚厚的两层。日光透过帘布显现出淡淡的橘黄色。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楼下孩子在欢笑,琴房里换了一曲,一个女人在弹唱。
洗漱后,阿远倒给我一杯酒。
“尝尝,我从外地带回来的。”深蓝色的酒瓶,用木塞塞着,瓶身印着一大串英文。
“现在在哪工作呢?酒都喝的这么高级了。”酒喝下去有点淡淡的甜味,然后就在喉咙和胃里烧,入口的甜味马上散去,取代的是一股辛辣。
阿远“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透明液体见底,剩下一点在高脚杯底摇晃。
“辍学后跟我爸的一个朋友干,跑运输,交接货。晚上偶尔去酒吧当驻唱歌手,他们说喜欢我的烟熏嗓。
“所以你学了吉他?”我拿过他的吉他包,里面一层黑色棉纱,然后是一层棕色实木,最外面又是一层黑色棉布。“这吉他不便宜啊!”
“不。”他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才学的吉他。”他把窗帘拉紧,严严实实的,遮蔽了两边帘布缝隙里透过来的光。
“天气这么好,把窗帘拉这么实干嘛?”十二点多,屋外明媚,屋里却是昏暗。窗帘吸收了阳光,散发出温热。
我拉开窗帘,强光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他摆摆手,“拉上。”他说,“这光照的我难受。”
“哗”,我又把窗帘拉上,屋里再次昏暗,那些细小的灰尘还在,但这时它们隐匿在了我的视线里。
“呵~”他长叹了口气。
“以前没见你有这回事啊?怎么现在见不得光了?”拔掉瓶塞,又倒半杯酒。别说,这酒喝起来熏的人挺舒服的!
“只是不喜欢阳光而已。”他摸出来打火机,抽起了烟。烟蒂散乱堆放在烟灰缸里,看起来有十几个。
他一夜没睡?
也对,怎么能睡下?我们对着心爱的人说晚安,然后就可以入眠直到天明。他呢?没有人可以让他说晚安。他只好抱着吉他宿醉,睁眼去看这漫漫长夜。
也明白了他不喜欢阳光。这是属于我们的阳光,而与他无关。他的太阳在那天被大雨淹没,以后的日子里又被他的泪水浸泡。
他的悲伤铸就一道围墙,外面是阳光明媚,里面是暴雨倾盆,乌云蔽日。
8
阿远一直在喝酒抽烟,那瓶他从外地带回来的酒被他喝的只剩一点,深蓝色的瓶子少了酒,颜色变的很浅。
“别喝了。”我把酒拿过来,塞进茶几的储蓄层。“就当是给我留一点。”
他没说话,我把他面前的酒杯拿到卫生间洗洗,泡了茶放到他面前。
“拿走。”他用手摸摸嘴角,“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喝这种东西。”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等傍晚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我爸妈吧。你还没去过。”我说好,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吃完了你睡一会。
他说不想吃,也不想睡。“我给你弹吉他听吧。”说着他端坐起来,从包里掏出变调夹夹住吉他的四品。
我不说话,从茶几上拿起一根烟点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
阿远咳嗽几声,然后顿一下,清清嗓子。他的右手搭在音孔后面一点,听别人说过,这样弹出来的声音会更醇厚。
他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弹,声音不大不小。毛毯吸收了大部分声音,少了悠扬婉转,多出些清脆。
他停住,然后调整一下左手的和弦,开始边弹边唱。
烟酒让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很有沧桑感但却难分辨他在唱什么。朦胧的听出一句——“我终将离开这伤心的土地,独自在漂泊里等不到天明~”
冬日的阳光总是灿烂的很短,太阳很快西下,暮色就这样笼起,窗帘从橘黄色变成淡黄色直至恢复它本来的色彩。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可屋内一直是昏暗。
现在天快黑了,屋内与屋外再次和谐。
路灯亮了。
9
阿远收起了他的吉他。“走,去看看我爸妈。”
我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没有说话。阿远走在前面,抽了一路的烟。路过一家花店,阿远说“没看过我妈养花,但女人应该都喜欢花吧?”说着他走了进去,然后捧了一大束郁金香出来。“冬天还有郁金香?”我记得郁金香是春后开花的,像反季节的蔬菜水果一样,反季节的花也一定会贵许多。
阿远整理了下花束,“她们说是用了什么特别的种植方法,管它呢,至少我看着挺好看的。”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在天空下铺开一层厚厚的黑,路灯的光显得格外刺眼,在眼前晃出阵阵光晕。
阿远父母葬在北山上。
记忆里上次去北山已经是十多年前,外曾祖母没能抗过寒冬,在这人世度过九十五个春秋后终撒手人间。
以后的这么多年里,我未曾沾染过死亡。现在,站在三座坟前,心情不免有些压抑。
两座旧坟,一座新坟。
阿远父母,和他终离开的爷爷。
阿远跪下来,把那束郁金香放在他母亲的坟前,用手擦了擦碑上的黑白照。
“妈,我来看你了。”
北山上夜晚是没人来的,老一辈人说不吉利。这小小的山,土地下埋着数不清的亡者,晚风呼啸,掠过山头,像是一声声呜咽。
阿远找来许多枯叶,铺在坟前。“妈,天冷了,你多加点衣服。”
他就那样一直跪着,也不再说话,眼睛盯着他母亲的坟,那张黑白照能明显的看出来是从其他照片上剪下来的。
是啊,她就走的那样猝不及防,连拍一张正正经经的遗照的机会都没有。
阿远往旁边挪了点儿,又把他父亲的照片擦干净。
他手指的关节发白,伸出去的胳膊在颤抖。“爸,对不起。”
我能看出来他想哭了,但他没哭出来,眼泪在眼眶转了半天硬是没有落下。
“爸,之前听你说过,以后还是想回到家乡。我没听叔叔的话,自作主张把你和妈葬在这。你会同意的吧?”
有人说,活到死,才发现自己转了一个大圈。
阿远父亲,从这里走出去,再回来,终长眠于此。
生在这片土地,死于回乡路上,葬在故乡北山,这故乡人世世代代长眠的地方。
阿远说,他父亲之前提过,爷爷走后要把他和奶奶葬在一起,可父亲走后爷爷一直在想念父亲,所以就做主把爷爷葬在父亲旁边。奶奶那里,就让许文陪着。
才知道阿远手机屏幕上那个女孩,叫许文,是阿远父亲发小的女儿,于两年前死于肝癌。
“走吧。”阿远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北山上枯叶多,风卷不起这些积压的枯叶,只好拂着它们在墓碑之间流连。
我跪在阿远父亲碑前,说了句“叔叔,对不起。”起身却觉天已黑似深夜,不远处一点火星浮动。
10
从北山上下来,渐如繁华街区,扫去我满身压抑。又见路灯,橘黄色的光洒在街上行人身上。
阿远说,想喝酒了。
南大街有一家酒吧,也就是这两年开的,就把阿远带到了那儿。
和老板比较熟,到了便坐在吧台旁,打了个招呼后要了两杯果酒调伏特加。
阿远不喝果酒,他要了一杯纯伏特加。
“对了,记得要加冰。谢谢。”
他坐在最左边的凳子上,然后掏出了两根烟,在服务员面前晃了晃。
那个女孩愣了下,接着笑着点了点头。阿远递给我一根,然后自己点上。
“你不用问她能不能抽烟的。”我说,“看看这里的人,来这里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远用脚挪过旁边的垃圾桶,弹一下烟灰。“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驻唱台上一个女孩子在唱歌,旁边一个男生在弹吉他。女孩声音很甜美,男生吉他弹的很清脆。阿远喝完了杯里的酒。
“再一杯伏特加,加冰,谢谢。”
老板问我,“这谁啊?以前没见过。这么能喝?”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回答他是一个朋友。阿远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然后一口喝完,猛地吸一口烟,随后把烟蒂丢在垃圾桶里。
“再一杯,谢谢。”
我把他拉过来,劝他别喝这么多,他说“没事,这顿我请。”
我骂他,“不是谁请的问题,妈的我们以前出去玩老子什么时候小气过?”
他看我,然后笑了。
这是他回来后我第一次见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拍我,“没事,我喝不醉。真的。”
服务员看看我,我挥一下手,示意给他酒。
我把第一杯酒喝完后,阿远已经喝了四杯。
台上的女孩换了几首歌,却还是一开始那种甜美的嗓音。
“唱的什么玩意!”阿远喝掉杯里剩下的伏特加,连同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块一起入喉。
他问老板能不能让他上去唱,老板叫那女孩先停,阿远又让那个男孩把吉他给他。
他捏捏鼻子,然后咳嗽几声。
先勾弦,电吉他的声音太嘈杂,阿远索性不插电,当成木吉他弹起来。
阿远一开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唱,他嗓音很特别,像一个重感冒的人一样,慵懒,沙哑。记不得是第几个低音后,阿远的声音突然变大,但依然慵懒沙哑,他开始扫弦,左手不停的变换和弦。我一直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悲凉。
终于,他不再扫弦,他的歌声突现出来,我听到了他最后两句歌词。
“晚风吹起,我把他们埋在故乡。声声汽笛,终将我要死在路上。”
我也叫了一杯纯伏特加,也要冰。喝完,对老板说,“妈的这伏特加还真是烈,眼泪都给我熏出来了!”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阿远把我叫醒已是 第二天清晨。
他说他要走了。七点半的火车。
11
阿远从宾馆绕了一趟,背上他的吉他,然后从旅行箱里拿出一瓶酒给我。
“留给你的,少喝点,这酒很烈。”
我送他到火车站,检票前他走出来,递根烟给我。
“再抽一根吧。”
我知道,他还记得我俩高中最喜欢干这事。
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头来,冬日的清晨总有许多雾气,和着行人呼出的热气跟我们吐出的烟雾混在一起,模糊了整个视线。
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说,“我回去,跟着我叔再干几年,没事晚上还跑酒吧里做我的驻唱歌手,不用花钱的买一通宿醉。攒几年钱,然后拿着工资和我爸妈的保险金到处转转。”
我问他要到哪去,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记起来昨天晚上他唱的那首歌,“晚风吹起,我把他们埋在故乡。声声汽笛,终将我要死在路上。”
他知道的,他早已为自己想好了结局。或是像许文一样死在疾病手里,或是像他爸妈一样死在颠沛路上。
我也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经历了这么多聚散后,我早已习惯了离别,却仍没办法直面这注定的生死相隔。
笛声响起,火车进站。阿远拍一下我的肩膀,捏着票走进检票口。
我想到他回来那天,一个人坐在地上,陷在月光里。冷风吹散他脚边积累的落叶,哀乐隐约传来,带走他对这世界最后的留恋。
每一根烟的最后一口总是那么呛喉咙,就像每一次离别若是永别总会那么触及泪腺。
火星烧到了过滤嘴,我赶快把它扔掉。
手中还有他留给我的一瓶酒,不然真觉得像是南柯一梦。
12
火车出站,汽笛再次响起,声音拖的好长。
我转过身回家。
七点三十一,头上的太阳初露光芒。
这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作者
涂昊一 安徽工业大学学生
主编|寿州可依